如果有一個中國人,能夠在經營企業和投資理財兩方面,都到達了世俗意義上難以企及的巔峰境界:創辦的企業里,走出了OPPO、vivo這樣的手機巨頭;個人憑借投資網易等經典操作,財富積累深不可測;其商業理念與智慧被奉為圭臬..
那么,這個人一定繞不過段永平。
他像一位武功大成后避居山野的一代宗師,看似淡出江湖,名號卻始終在喧嘩中沉穩震蕩。他說自己只想當一名“快樂阿呆”,卻隨手一個投資舉動便被市場放大解讀,成為旁人揣測不透的傳奇。
當這位“中國巴菲特”在雪球上閑適曬出自己Costco的購物小票和一頓普通的麥當勞午餐照片,當他在評論區與素不相識的網友聊著股票、公司和生活,我們能清晰感受到他那條“本分”哲學鋪就的日常之路,比金光熠熠的商業帝國更具無聲的引力。
段永平似乎有一種將“游戲”變成龐大產業鏈的天賦。
20世紀80年代末,一個名叫“小霸王”的東西在神州大地掀起了風暴。這其實是一臺學習機,但包裝著一顆電子游戲的心——孩子們插上游戲卡帶,“打坦克”、“超級瑪麗”的樂趣便轟然爆發。家長們看著孩子對著鍵盤敲敲打敲,總相信與學習有關,竟成了那個年代最具魔力的電子消費品之一。
時任廠長的段永平深知要占領市場不能光靠產品本身。他沒走當時流行的供銷社渠道,而是以快得驚人的速度建立一張直達各地終端的密集銷售網絡,廣告更是毫不吝嗇地霸占電視黃金時段——“拍腦門做產品,拍桌子籌廣告費,拍胸脯做承諾,一拍屁股就走人”,那是他在小霸王時期“四拍精神”的戲謔自況,卻精準道破了那個年代企業營銷的某種粗放豪情。
1995年他另起爐灶,“步步高”從無繩電話開始,以廣告砸出了市場聲量。當時一條“喂?小麗啊?!”的廣告語,在央視各個頻道狂轟濫炸,簡直成了刻錄在一個時代國民記憶深處的聲波紋身。
段永平對廣告效果的追逐近乎固執。“好創意不如好廣告”成了步步高早期的信條,請明星、上央視毫不手軟。那些年春晚零點的倒計時鐘聲結束后,那句鏗鏘的“步步高……”幾乎是節慶氣氛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精妙地抓住了那個物資漸豐卻信息匱乏年代的營銷命脈——“廣覆蓋、高重復”是喚醒消費沖動的核心。
段永平的“商業帝國”并不追求外在結構的宏大一體,反而通過“分家”走向了驚人的生命力裂變。
2001年,段永平移民美國,開始一種“半退休”狀態,步步高系進入新的發展階段。
他選擇在此時以一種不同尋常的方式“放手”:陳明永得到步步高視聽業務板塊,最終獨立進化成了OPPO。沈煒掌控步步高通信板塊,成為了今天的vivo。步步高教育電子則由金志江接棒,繼續耕耘點讀機、學習平板等兒童教育硬件。黃一禾接管步步高生活電器業務。
這種“裂變”絕非偶然。它是段永平“本分”價值哲學的延伸和實踐——與其龐大而僵化,不如讓價值觀一致、能力互補的核心團隊獨立發展,各自在擅長的市場里施展拳腳。段永平為他們注入啟動資源和最初的理念,也退得足夠開,不去做“遙控型”的老板。于是我們能看到:OPPO和vivo在智能手機時代各自成長為巨頭,他們從競爭關系中找到差異化的生長路徑,各自閃耀。步步高教育電子牢牢占據了兒童教育電子領域的主流話語權。
段永平曾說:“信任比監督更重要”。他相信激發核心團隊的自主性遠比事無巨細地管控更有力量。這種看似“放手”的姿態,其實是一種更高的商業智慧——在建立基于核心價值觀認同的基礎上,讓最懂市場的人去做決策。因此,他的放手非但不是散沙,反而成了合力之下開向更廣闊海面的船隊。
真正證明段永平不僅是營銷能人、管理高手,更是卓越思想家的,在于他那段同樣傳奇的投資之旅。
2000年互聯網泡沫崩盤,納斯達克指數仿佛從懸崖垂直墜落,無數“.com”公司灰飛煙滅。在一片風聲鶴唳中,段永平開始認真打量“網易”這家命懸一線的中國門戶網站。
網易的股價從上市時的十多美元,跌至驚悚的0.8美元以下。公司深陷因財務報告差錯而引發的訴訟風波,隨時可能被摘牌。許多人避之唯恐不及,段永平卻花幾個月時間像個偵探般剖析網易。他反復核算網易的財務狀況,確認賬上躺著數千萬美元現金,而市值卻慘跌到不足2000萬美元。他體驗網易的游戲產品,發現《大話西游》等作品已展現出生命力。
他意識到:市場恐慌拋售的是一個暫時蒙塵的核心業務和現金流價值遠未蒸發的好公司。他在0.8美元左右的低位,大舉建倉網易股票,投入約200萬美元。這次出手被外界描繪為“單騎救主”。投資結果震撼異常——網易股價一路狂飆,一年多時間漲超100倍,段永平的這筆投資最終斬獲遠超1億美元的利潤。
這場傳奇戰役的核心邏輯被段永平精煉為那句廣為流傳的箴言:“別人恐懼時我貪婪,別人貪婪時我恐懼。”(旁人抄了巴菲特的話,段永平卻真正用行動實踐了它)
他理解的是“價值”本身——當一個優質資產的交易價格遠低于其內在真實價值時,就是最大的安全邊際所在。市場情緒是放大器,恐慌往往過分打折。
2006年,他以62萬美元的天價獲得與“股神”巴菲特共進午餐的機會。這次午餐常被媒體理解為弟子求師,但段永平的意圖非常明確:檢驗巴菲特的投資理念是否如其所言。
午餐時他拋出那個反復思量過的問題:“如果您發現有家公司真的特別好,可手里沒有足夠錢去買,怎么辦?”
他期待的正是那個樸實堅定的答案:“那只能說明它還不夠好,或者沒真懂。真正懂的、且好到一定程度的公司,你會毫不猶豫賣掉別的來擁有它。”
段永平后來感慨:“大道至簡。”這頓價值連城的午餐最終沒有帶來花哨的投資技巧秘籍,反而驗證了他一直強調的那個樸素到令人不以為然的真理:“投資很簡單,但不容易。”(因為真正看懂一家公司、認清其價值,需要極其艱難且深遠的思考與研究)
這種“懂”的標準被他推向了極致:
不懂不做。絕不涉足理解不夠深刻、商業模式或價值判斷存疑的領域。
堅守能力圈。只在自己知識、經驗能夠真正覆蓋并深入洞察的范圍內行動。
本分。回到商業的基本面,關注產品、用戶、現金流、管理層誠信這些最根本的要素,而非追逐市場熱點或政策紅利。
正是這份對“懂”的執著和界定清晰的邊界意識,支撐了段永平持續幾十年的高勝率投資。
當我們翻開段永平的投資地圖,核心布局極其精煉:重倉蘋果,因為它代表著他認可的“偉大消費電子+生態公司”模型;持有茅臺,因其獨特的品牌護城河和文化溢價;關注伯克希爾哈撒韋(作為他價值投資的理念認同標的)。
段永平的“不貪求”正是這種高度理性和定力的體現。他拒絕了噪音,只在少數深度理解的賽道上下大注。
段永平有一個網名,叫“大道無形我有型”。但他又喜歡自稱“快樂阿呆”。這種反差透露出一種自我認知的清冽清醒:既深知智識的價值,更懂得在浮世喧囂中守護一份平常心的寶貴。
當成功學書籍狂熱鼓吹“格局”、“目標”等宏大概念時,段永平卻把目光牢牢鎖在腳下的土地。他堅信一個企業家的本分,首先在于交出過硬的產品,讓買的人覺得錢花得值。這是商業社會最古老的道理,卻是抵抗泡沫最堅固的基石。
“守正不出奇” ——段永平曾用這五個字概括步步高的商業內核。
“正”即本分、常識,是打磨產品、精進服務、誠信經營的笨功夫;“奇”是投機、是變通、是玩弄規則的手段。在無數企業家被風口神話裹挾狂奔的年代,段永平始終在提醒:所謂奇技淫巧,如同沙上城堡,洪水來時即瓦解。真正的護城河在價值創造的深度。
段永平曾說:“慢就是快。”
在快速迭代、唯恐落伍的商業環境里,慢似乎是一種恥辱。但段永平所實踐的“慢”絕非消極懈怠,而是對過程的敬重。
給管理層授權后的“慢”觀察:放權不等于盲目信任,而是留出空間讓團隊在實戰中磨煉,他耐心觀察進展與問題的暴露。
尋找合適投資標的的“慢”等待:市場多數時間無效且嘈雜,有價值的出手點出現頻率極低,需要極大的定力蟄伏、跟蹤、分析。
堅持“不懂不做”原則造成的“慢”決策:在無數看似誘人的機會面前克制沖動,只在自己深度理解的安全邊界內行動。
段永平在雪球曬出的往往是幾張樸實的生活畫面:一頓簡單的西貝筱面村、一次普通的Costco采購記錄、一張麥當勞的餐單照片……當中國部分富豪階層正陷入攀比奢華消費的狂熱時,段永平展示了一種從容簡樸的消費觀。
“財富是思考的副產品” ——在段永平身上,財富并未扭曲其價值觀基礎。真正的富足感源于內心的澄明和對規律的遵循,遠非物質占有所能定義。
社交媒體上,段永平的言論風格鮮明:直來直去,不打官腔,遇到低水平問題不敷衍,看到認知偏差直接指出。他談投資邏輯,也談育兒心得,甚至分享對一頓外賣的評價。這種坦率的對話姿態,使得“投資大師”身份光環下跳動的仍是一顆活生生、接地氣的心臟。
段永平曾言:“成功人士其實都是平常人。”這份樸素的自我認知,或許正是他避免在財富與名聲中迷失方向的終極錨點。
當我們一遍遍復述段永平的商業成就和投資神話時,真正值得思索與學習的是他那些樸拙到幾乎令人忽略的生活哲學——
把“本分”視作最堅固的根基,做產品如是,交朋友亦如是;
保持“對不懂的事心懷敬畏”的謙遜,用數年如一日的耐心去磨礪深度認知;
用常識而非情緒應對每一個關鍵選擇,無論市場如何喧囂翻涌;
在財富洶涌而來時,仍清晰辨別何為虛榮、何為真實的人生價值。
于是我們恍然大悟:這個“快樂阿呆”其實從未避世。他只是選擇了一種更為艱難的守正之路,在財富巔峰處,依然耐心踐行著最質樸的價值準則。真正的成功學,往往寫意于那些安靜篤定的人生切片中,如同段永平無數次在Costco購物小票背后透露的那樣 —— 我們如何謀生,終將定義我們如何生活。
段永平的傳奇之路從不在遠方,就在這些沉默而深刻的日常之中——那些本分做事、真誠愛人、敬畏未知的時刻,編織著我們共同仰望的真正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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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Bright
前阿里產品專家、準獨角獸產品負責人,產品經理13年,分享產品、商業和職場。公眾號:李明Bright